#!time!#我的故乡在东海的一个岛上,周边是号称世界四大之一的渔场,不用问,过年的时候自然是顿顿的海鲜大餐。
1990年离家来省城念书,那时候交通还很不发达,很多人没看过海,更别提上过海岛了。其实,在我看来,岛上的生活和大陆没多大差别,到了腊月,廿三祭祭灶,廿四掸掸尘,廿五廿六磨点心。但是年货的配置上,就是鱼多肉少,海鲜一统江湖了。
红膏炝蟹算是一道必备的大菜,居家下饭,宴请宾客总相宜。亲戚朋友少的人家也得备个十几只。若是大家族,没一缸怕是捱不过初五。去过一个鱼老大(渔船船长)的家里做客,几百只炝蟹摆满三口大水缸,这日子过得可真是大了去了,按如今的说法,那是如假包换的土豪啊。
家乡人对炝蟹的痴迷,那是已经到了大烟枪离不开阿芙蓉的地步了。病后乏力,不思茶饭,剁一只红膏炝蟹,胃口立马来。喝高想吐,炝蟹一来,还能吃三碗泡饭。实乃岛上第一开胃利器。
炝蟹的制作倒是不复杂,难的是盐和水的比例,盐少了不够下饭,盐多了咸死骆驼。要成为一个绝顶高手的唯一秘诀就是多做几次,好在那个年代海鲜实在丰富,有足够的食材把你锻炼成为高手。
每年农历的九、十月份,是捕捞大黄鱼的季节。
时逢金秋,所以这个季节的黄鱼又叫桂花黄鱼。那时候的大海是如此豪放,岱衢洋的洋面上万船云集,船船都能满载而归。而人们却是如此贪婪,经年毁灭性的捕捞,使得野生大黄鱼几乎已经绝迹。
桂花黄鱼上市的时候,是准备年货的开始,家家户户忙着把新鲜的大黄鱼做成黄鱼鲞,去掉内脏抹上盐,挂在太阳底下晾干。院子里原本晾衣服的电线上挂满了新鲜的鱼鲞,抬头望天空,已经有南飞的大雁了。鱼鲞和大雁提醒着我,快要过年啦。
外婆是年前最忙碌的人,晒干的黄鱼鲞要剁成小块,和蹄髈煮成一大锅,冷却后就结成了冻。这样的黄鱼鲞肉冻是除夕晚上必备的菜,在整个春节里都会频繁地出现,而我却已经吃腻了鱼鲞,专挑里面的精肉下手。现在想来是何等的罪恶,如今的新鲜野生黄鱼价格最高时已经破万,还有谁舍得再把它风干做鲞。
那些善于捕捞黄鱼的渔船老大们是很吃香的人物,家乡的报纸上常有某某渔船一网破百担(一万斤)的新闻,上岸后自然是披红挂彩,封号老大,牛得不行。
就连他们的夫人来县城逛街,也得有一二十个渔娘渔姑当跟班。在百货公司轻松秒掉曾经有过过节的售货员,当年的国营百货公司,那售货员大妈可个个都是骂街高手,每天的实战历练,功夫极深,奈何对方是带了一二十个外挂的老大夫人,终于崩溃,痛哭。不过,世事都是这样,眼见他起高楼,眼见他楼塌了,如今的岱衢洋,只见浊浪涛涛,不见半条渔船。大黄鱼没了,那碗肉冻也只能存在于回忆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