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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化乡村，是种进程，并非终结。是种现象，并非本质。是种衰退，并非贫穷。
浙江无疑是乡村富庶的地区，农民收入增长已经连续34年居全国第一，早在十几年前就曾宣布过已经进入全面小康社会。
如浙江早些年就已消除绝对贫困，但并不等于不存在相对贫困的问题。浙江乡村发展为全国乡村振兴贡献了很多具有创新价值的经验和方案，但不等于浙江乡村处处一片田野牧歌式的景象，不等于没有空心化乡村的存在，甚至是相当严重的面积广袤的连片空心化乡村。
如果仅把空心化乡村理解为偏远地区和欠发达地区的特有现象，既不符合城镇化发展理论的指向，更不符合普遍存在的客观事实。
空心化乡村恰是城镇化进程的一种很正常的现象，即使说成是一个进步的硕果也不为过。城镇化让偏远和贫困地区的农民更早并更坚决的离开乡村，过上城镇居民的生活。而空心化乡村则是居住到城镇去的居民留下的一个记忆念想和乡愁物所。当然并不是说空心化乡村本身就是一种文明进步。笔者会单独撰文来阐释此中的观点。
当然偏远山区的空心化比起平原、城区周边、经济发达些的乡村更为严重，但并非后者就没有空心化的现象，无非程度稍低而已。还有，与庆元接壤的福建一些更为偏远山区，因为本地城镇化进程缓慢，反而空心化程度大大低于庆元的连片空心化乡村。那里的农民收入明显低于庆元当地农民的收入。
在选择性很强的文化和体制中，会比较少的去讲冷灰色的事，甚至于忌讳去说一些会理解为负面的某些现象。空心化乡村就是一个灰色地带的符号，若不同时附带一些解读，似乎是一个完全消极负面的问题存在。
在主流舆论的话语体系下，空心化乡村无疑是一个有些避讳和尴尬的话题。但说千道万，空心化乡村是一个客观存在，且是一个普遍现象，并横亘在乡村振兴的路上。再说，若连空心化乡村也不敢承认和面对，如何去拿出对策并加以改变？
浙江最大的连片空心化乡村现象，或许是首次端到人们的面前。沿海发达和农民收入都排列前茅的浙江，还有如此大的连片空心化乡村，正视现实比视而不见肯定会好的多。正如丽水市一位领导在这次庆元调查报告中所批示的“凡事预则立，凡事顺其规律则成”。
笔者“乡村还能再回得去吗”系列小文的首篇在公众号发出后，阅读数很快达到3650，在无任何推广的个人微信公众号平台上算是一个不错的流量。这也说明社会对空心化乡村的关注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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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为浙江最偏远的山区县，庆元县东部包括荷地、左溪、百山祖、贤良、五大堡、岭头、张村、举水、龙溪、江根、官塘11个乡镇，几经合并后仍有97个行政村，300多个自然村，面积1121.7平方公里（占全县面积的58.6%），基本上都符合空心化乡村的标准。
加上紧邻的景宁畲族自治县英川、大地、家地、毛垟、秋炉、雁溪、标溪7个乡镇的面积482平方公里，乡村空心化状况与庆元11个乡镇没有什么区别。把这块连片空心化乡村一并计算，总面积达1603.7平方公里，共18个乡镇，133个行政村，645个自然村。无疑是浙江最大的连片空心化乡村。
空心化乡村首先表现在人口居住的空心化。庆元东部第一次较大规模人口外迁是在上个世纪的九十年代，据几个村的人口迁移数据来看，这一波人口转移大约占当时人口总数的35%。
到2000年东部乡村人口仍有90994人，而今常住人口仅1.3万人，常住人口占户籍人口不足15%，平均每个乡镇一千人口。
外迁和在外谋生的7.7万人中，50%以上到庆元县城生活和工作，由政府统一规划安置地质灾害点整村搬迁到庆元县城的同心新村、洋墩新村、同济新村、同德新村的村民达31000人。
官塘乡户籍人口3133人，而今常住人口不足300人；龙溪乡户籍人口4924人，在乡常住人口仅为417人，两个乡常住人口占比不足10%，或许官塘、龙溪也是全省常住人口最少的乡镇了。离县城最近的五大堡乡户籍人口11500人，目前常住人口4335人，占比37.7%，是东部常住人口最多的乡镇。
在东部11个乡镇一万余人中，80%年龄超过60周岁，近70%村庄仅十余名留守老人，农村“空心化”现象十分严重。
常住人口数量锐减，是空心化乡村最为突出的现象。
笔者这次走进二三十个村，看到的都是人走楼空的景象。住在龙溪乡的那天早晨，在乡所在地的龙溪村，有一百多户的村落，只要看到门开着的都会走进去看看，但也只看到零散的几户老龄村民。在一周的时间里，回想起来在村里也只遇到过几位中年妇女，除了几位年轻的村干部和市场主体外，再也未见过年轻点的小伙子和儿童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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空心化乡村还有一个最直接的表现，就是人去楼空。不能说十房九空，70-80%以上的村民房子是空着的。常年累月不住的比比皆是，三五年不来住的也不是少数，少量的可以说已经放弃不住了。
常走乡村的人都懂的一个道理，乡村生活好不好，看看房子就知道。乡村空不空心，就看有没有造新房。这次我们走进的自然村大约有30个左右，可以说5年、10年、甚至20年再未造新房的是大多数。
笔者手上有一张非常精准的近些年各村新建农房的报表。
2009年以来建房298幢，其中近5年建房131幢。距离县城较近的五大堡乡及举水乡每年还有少量的新房在建，有8个乡镇近5年建房少于5幢。近10年来，原199个行政村（区划调整前的行政村），有154个村未建新房，占比近80%。20年乃至更长时间未再建造过新房的自然村随处可见。调研组所走进的村落，大部分房屋或破损严重，或长年没有人居住，断垣残壁、杂草丛生。
山区耕地抛荒。山区村落小而分散，耕地更是小块碎片化，特别是多年水利设施失修，硬化道路废弃，相当部分的山垅梯田都已无法耕种。加上人口外迁和劳动力锐减，耕地、林地抛荒比较普遍。
产业空心化。这里的乡村除了少数农业生产经营项目以外，几乎看不到有成规模的产业形态，工业企业难觅踪影，乡村旅游和民宿经济也只在几个村落刚刚起步，产业支撑作用严重不足。
庆元东部11个乡镇共97个行政村中，集体经济经营性收入（包含经营收入、发包及上交收入、投资收益）普遍较低。如去除发包及上交收入、投资收益，有79个村经营收入在1万元以下（含1万），占81%，占全县同类109个村的72%；有63个村经营收入为0，占比近50%，占全县同类82个村的77%。
这里的连片空心化乡村是名符其实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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最大连片空心化乡村，无疑是乡村衰退的一种现象，但由此得出贫穷落后和回不去的结论，是站不住脚的。
我们过去一直在讲的农村、农业、农民三位一体，是相互依赖的生命共同体。现在再这样说可能与真实情况不相符合了。空心化乡村，农民与农业和农村已在相当程度上脱钩了。
这次走进的连片空心化乡村，基本上都是村民5年以上未再回来居住的，他们在城镇都已安居乐业。空心化乡村根本不能体现这里农民的收入状况和生活水平。
这里的村民户籍、承包地、房子以及亲属和亲情还在乡村，他们的养老、保险、生育、医疗和子女的教育等许多事项还要在乡村办理，他们的根还在乡村，他们随时会回来看看走走甚至还会告老还乡。
他们有两种身份，户籍定位在农村，房屋和土地在乡村，他们还是农民。他们早就在城镇居住半年以上，可以说在城镇已置房创业和安居乐业，他们是名符其实的城镇居民。
总之，他们的工作、收入、生活已经与乡村完全脱钩。空心化乡村只是农村衰落的一种体现，是农业滞后的一种表现，并不是农民生活的贫困。
我们探索空心化乡村振兴，并非仅仅罗列乡村空心化现象，更不会一味的去述说乡村的衰退和落后，而是寻找空心化乡村农业强、农村美的路径，寻找空心化乡村市场优质配置资源的模式，特别是寻找未来居住乡村的居民如何选择一种现代与自然融合的幸福安稳的生活方案。
曾留下我们工作心血的这片土地，曾留下深刻记忆的这些乡村，还有很多熟悉的村民，他们的纯朴、真挚、醇厚的感情时时敲打着我们的心灵，而今的我们用记录、寻找和思想来体现价值，那就是为空心化乡村振兴做些微薄的贡献。
作者：徐峻 11月21日匆匆完稿于昆明机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