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者当年任职丽水市委常委时,曾连续4年联系庆元县。那时杭州到丽水汽车要6个小时。丽水去趟庆元要3个多小时,山路颠簸得厉害,每每在半途的龙泉山顶上都得休息片刻。若再去东部一些乡村,又要2个多小时。
近日与几位曾在庆元工作过的同事,受邀去庆元县东部空心化乡村调研。用了5个工作日时间,走完了东部11个乡镇,同时调查了20个村,与100多位乡村干部和村民有过交流。基于连片空心化乡村调研,通过撰写“乡村还能再回的去吗”系列小文,为乡村振兴提供一个有参考价值和意义的标本。
一一笔者手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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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17年,再次走进庆元县东部11个乡镇。尽管对这里的连片空心化乡村有思想准备,但若大的连片空心化乡村还是让见识乡村颇多的笔者有些惊讶。当年曾多次来过这里的乡村,笔者的扶贫联系村就是离县城还有二小时多车程的龙溪乡后洋坑村。龙溪乡二十分钟车程,就可以到达习近平总书记称为“是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的地方”的下党乡,他当年曾三次去过的乡村。
17年一个不短的时间,山还是翠绿一片,地仍然生机盎然,桑田沧海,田野充盈,只是不见炊烟牧歌,乡村已然晃如隔世。乡村变迁并不是一条直线都往我们理想的方向在发展,农民离开乡村过上他们向往的城镇居民生活,村落却一落千丈的萧条冷落下来,可能更是这里乡村真实的写照。这种城乡巨大的反差,用忧来形容根本不符合城镇化进程给农民生活和未来乡村发展带来的巨大正能量,用喜来描述也掩盖不了萧条衰落的乡村景象。空心化或许是这片乡村的一个最为合适的符号。
乡镇所在地尚能见到些许的现代气息,村落却是一片萧条空寂;当年贫穷确是难见踪影,村落衰退阑珊却是俯拾皆是;乡村热闹情景再难寻见,空心化已成为乡村常态。山村不再是过去贫穷笼罩着的地方,也不是想象中的田野牧歌般的村落。
选择庆元东部乡村调研,不仅是因为这里的主政者有邀约,这片土地毕竟也有过自己撒下的心血,更是这里的连片空心化乡村,对观察研究乡村振兴具有一个标本性的指导价值和意义。道理很简单,没有空心化乡村的活化,就没有乡村普遍性的振兴。
这些年乡村跑下来,深深明了空心化乡村已是一个普遍现象。即使是浙江这样连续34年农民收入位居全国第一的乡村,空心化仍是一个突出问题。笔者近几年走过的乡村不知道有多少,回想起来在乡村遇上的年轻人和孩童少而又少。在偏僻的山区,在平原的乡村,没有年轻人的生活,没有浪漫爱情的生长,没有孩童的嬉闹,甚至少见农贸市场,少见学校商店。可以说,多数村落都有空心化现象,只是程度不同而已。
空心化乡村,笔者更愿意定义为中性词,最起码不能完全归于贬义词。它只是一个客观存在现象的描述。今日之乡村,很难再用非黑即白或贫穷富裕简单的去下定义。把观察研究乡村振兴作为最大价值追求的笔者,面对一个或是浙江最大的连片空心化乡村,又是一个曾经联系过四年的熟悉乡村,各种感想、感叹、感悟交集在一起,百味杂陈,思索久久不能平静。
记录乡村变迁的新媒体记者,岂会放下一周深度调研的见闻和思考。关之切、爱之深、思之虑,还有些许的外在因素,多次用食指在手机上撰文,都停了下来。大有一种遇见新闻“富矿”,又不知从何开始采掘之感觉。
尽可能记录乡村真实,尽可能记录自己感悟,不要太再意他人的想法评议。毕竟这片土地也有我们一行的工作心血,我们是有责任说些什么和评论一些的。把空心化乡村作为一种标本来解剖,在自由讨论尺度宽松的自媒体上呈现,为乡村振兴提供一个有足够参考价值和意义的标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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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是空心化乡村?城里人或许难以想象,更是无法理解。用文字来表述,如果原来乡村是炊烟袅袅,鸡犬相闻,男耕女织,田园劳作,孩童嬉闹,书声朗朗,子孙满堂,人丁兴旺,田野牧歌等等。空心化的乡村,这一切都不复存在。
空心化乡村,一言以蔽之,就是人去楼空。没有人或很少有人居住,村里的房子不是十有九空,也是大半长期没人来居住了。
一个村落,自然村的几十户上百户人家,行政村的一二百户甚至更多的农家,10年、20年、30年再未建造新房。从世代相传有钱就建房的农村第一定律来说,农民在用脚投票不再想在这里居住了。
不见饮烟,不见年轻人,不见孩童,不见学校,不见商店,不见农贸市场,狗叫声也听不到。你能看到的只是一间不会少的陈旧老屋,只是有的断壁残垣,有的破损不堪,更多的也是门上挂着铁锈斑斑的锁。当然每一个村都会有一些老年人还在那里生活,但他们都是上了年纪的人,其中很多老人的生活自理能力都不太行了。
这种情景是空心化最为严重的村。还有一些因为各种原因已经消失的乡村又另当别论。多数空心化的村子,尽管尚未到如此严重程度,但静寂的到没有人气,产业空心化,市场空心化,居民空心化,村落空心化,是空心化乡村的普遍现象。
今年去磐安县方前镇调研,了解到无人居住和90%以上外出人口的空心化自然村有38个,占全镇自然村总数的三分之一。今年国庆节去金华郊区的瑯玡镇上盛村住了两晚。这是一个常住人口与户籍人口数量很接近的村,新房子也不少,还看到一个久违的农贸市场,绝对不会是空心化的村落。但两天假期间,把整个村庄跑了多少遍都不知道,也未见到什么年轻人和孩童,村里老人说年轻人都在外面打工。前不久去了趟嘉善县天凝镇戴西港村,嘉兴大平原,上海一小时黄金交通圈,村民赚的钱也不少,但仍看不到年轻人和孩子,新造的农房也不多,举目望到的大都是10年甚至更老的房子。笔者一直认为,没有年轻人和孩童,没有5年内新建的房屋,没有农贸市场,这样的乡村程度不同的存在着空心化现象。
空心化乡村,能否实现振兴?如何实现振兴?浙江要给出答案。这次庆元东部11个乡镇调研,就是努力去探索这个问题,试图拿出一个“庆元模式”的答案。庆元若能探索出一条空心化乡村振兴的发展路子,不仅是庆元之福,丽水之幸,也是所有空心化乡村之需,是对全省乃至全国的乡村振兴的一个重要参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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笔者首次目睹成片空心化乡村,是大约近十年前的泰顺。当时的记者站在一个空寂的乡政府所在地,久久凝望着衰落的差不多已经消失的村落,一种深深的历史沧桑感油然而生,10年过去了仍清楚的记得。
再次深度接触连片空心化乡村,是三年前的莲都区峰源乡,整个乡有几十个自然村空心化。有空无一人居住的正在消失的村庄,有30年、40年再无建造新房的村落,有10个人只有11颗牙齿的自然村,有全村只有十几个七老八十的老人全来迎接我们的小山村。
峰源乡户籍人口8479人中,常住人口仅约为1800人左右,占总人口21%,79%的村民已经离开家乡了。一些行政村、自然村,常住人口只有13%、15%,甚至更低。全乡189平方公里,每平方公里上只有不到10人居住。赛源村,村域面积38平方公里,常住人口平均一平方公里不到3个人。同时,在21%的常住人口中,80%左右都是60岁以上的老年人。
值得一提的是,莲都是丽水市唯一的一个区,峰源乡离市区也只有一个小时左右的车程。尤其是在那里有充足的土地资源,有高山种植作物的优势,有猪、羊、牛土养的传统,更有丰富的绿水青山的旅游资源,有峽谷奇石,有溪水潺潺,有瀑布湖水,特别是那里的山峰大有“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的奇妙美景。可惜仍然“锁在闺中”未引起主政者和资本者的关注。
这次再进连片空心化乡村,很可能会是浙江全省最大的连片空心化乡村。庆元东部11个乡镇,再把紧邻的景宁畲族自治县的7个乡镇放在一起,那是一个18个乡镇、1600平方公里的连片空心化乡村。比峰源乡8个乡的面积还要大的多的空心化乡村。
在峰源乡调研时,笔者刚刚离开记者职场,曾写了长篇调查报告发表在浙报上。之后,一直关注着空心化乡村,遗憾的是少见各媒体对空心化乡村的新闻报道。或许是没有乡村记忆的年轻记者不屑于空心化乡村新闻?或许是“计划”、策划报道让记者忙不过来?或许是在拿“指挥棒”者眼里这根本不是什么新闻?
空心化乡村现象,整个社会并未引起足够重视。乡村振兴战略实施已经两周年,再不着手对空心化乡村予以足够重视和采取积极行动,也许会再来一次“扶贫攻坚”战役,且会拖延整个乡村振兴战略实施的步伐。这决不是危言耸听。
4年多的近距离接触,17年来再未走进过,5天的深度调研把21年的两个时空连接起来。全省最大的连片空心化乡村,能告诉我们一些什么?我们能感悟到一些什么?我们能找到破解空心化乡村振兴的“庆元模式”吗?
作者:徐峻 匆匆完稿于11月13日飞重庆航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