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曲径通幽、环境优雅、植被丰茂，位于江山市城区西侧，有“山峰长列如屏”之称，是江山市民休闲、运动的好去处。爬西山时会发现半山腰遍布着很多战壕，却很少会引起人们的关注。近日，笔者在《江山市志》里发现西山一带有建造碉堡的记载。那么，碉堡建在哪里？现状如何？为何西山遍布战壕？又有什么故事？带着悬念，笔者通过实地寻找，走访知情人，查阅档案史料，西山规模宏大的碉堡、战壕遗址群情况和历史逐渐清晰起来。
实地探访寻遗迹
为探其究竟，笔者先后五次上西山实地调查。
第一次正值国庆节，笔者带着砍刀、锄头、卷尺，驾车沿西山西面简易盘山路开到山顶，下车后往南方向前行寻找碉堡。根据经验，山上碉堡一般建于山峰处，跋涉至第二座山峰，笔者惊喜地在荆棘丛生的山尖上发现了几片砖瓦残片，一番忙碌砍掉细竹、荆棘后，一处碉堡遗迹豁然呈现在眼前！经初步测量，这是一座外围直径约8米、内围径约6米，墙基厚约1米的圆形碉堡遗迹，基底石砌而成，地上部分已全部坍塌。此碉地理位置极佳，视野开阔，鸡公石、电视塔、老虎山、市区南边、西边何家山尽收眼底。这座碉堡正处于峰顶的岩石之上，占据着制高点，四周陡峭。此处已远离西山、鸡公山游步道，人迹罕至。笔者下山时偶遇两位60多岁达道村巡山人，一打听，了解到这座山叫“炮台山”，可对碉堡的情况不清楚，告知该山场属孝子村管辖。
回到单位，急切开始查找档案史料，很快从江山民国档案中查到一份《江山县碉堡调查表》，得知西山共有3座碉堡，分别是西山北端的北门碉、西山巅北峰的镇西碉以及鸡公山的鸡声碉。可以确认，找到的这座碉堡名为鸡声碉。鸡声碉遗迹已经找到，那么北门碉和镇西碉又会在哪里呢？
几天后的一周末，笔者再次踏上探寻之路。从海会寺游步道上山，向北寻找，非常庆幸北门碉遗迹很快也在荆棘丛中找到了，位于北纬28°45′11″，东经118°37′3″。经测量，碉堡墙体厚约0.8米，长约6.2米，宽约6米，基底由山顶就地取石块垒成，四周树木生长茂盛，视界不佳。笔者爬上树尖，视野豁然开朗，城区北面、大陈方向清晰可见，此处是镇守江山城北的绝佳位置。镇西碉呢？按档案记载，镇西碉位于西山巅北峰，海拔275米，据《江山市志》记载，上世纪90年代，我市修建电视塔，镇西碉已被毁，遗迹现已无处寻觅。该碉位置对江山老城来说非常重要，正好可以镇守城西通县城的山道，此山道正对江山老城通兴门，过通兴门便是县政府驻地。
一个星期后，笔者带着同事及朋友第三次进山，重访碉堡遗迹，我们从西山南侧的西山岭上山，由南向北沿着山脊游步道前进，在三个碉堡所处的山体半山腰陆陆续续发现很多战壕工事，宽度、深度大小不一。半山腰的战壕宽度、深度约0.8米左右。靠近山顶的地方，竟意外发现几处与众不同的沟壕，此沟壕深达4米，宽约3.6米。
为查明战壕确切布局、结构、走向及完整程度，笔者第四、五次上山，对西山山体进行搜寻，发现这样的战壕在整个西山山体均有分布，整体南北走向的战壕延绵数公里，战壕与碉堡遗迹间有小道相通，关键位置有射击掩体。西山西面山坡的战壕工事保存基本完整，西山东面靠城区一侧的战壕除因山体塌方断开和村民种植经济作物、绿化造林外，其余基本尚存完好。
为防红军建碉堡
如此浩大的防御工事，何时建造的？经查档案，获知三个碉堡均始建于1932年。
1932年6月和9月，方志敏领导的闽北红军独立团和广丰红军独立团二次攻打廿八都，给国民党当局以沉重打击。当时的浙江省机关报《东南日报》惊呼：“匪扰浙江之先声，岂不痛哉！”省政府立即下令江山县政府修建碉堡工事，江山县政府便开始强征老百姓修建，以抵制红军再次进入浙江。10月，江山县长张大钧因“江山县境叠次失陷”而被调职，另派省保安处第四科上校科长周心万到江接代。周心万上任后，将前任筹建中的40多座碉堡，包括西山的3个碉堡，督促落实，不舍昼夜，赶筑完成。
碉堡的修建，参照邵阳人戴岳编制《建筑碉楼栅垒之参考》，碉堡位置要求“须地扼交通要冲，形势雄伟，尤须建筑与繁盛市镇重要村落之附近，至射界之求广阔，展望之求容易，均所注重。”西山北门碉、镇西碉、鸡声碉与虎山的虎威碉等形成碉堡群，其火力能相互策应。据虎山街道达道村95岁高龄的徐仓章老人回忆，西山上造的三座碉堡，有木楼梯直通二层，小时候经常爬上去玩。老人的描述与档案记载一致。碉堡由机关枪眼、水缸、弹药库、土榻、排水孔、门梯、木板、门窗、壁板、顶棚等部分组成，碉堡下层用石，夹层用三和土，上层用砖，顶棚盖瓦。碉门采用杂木制作成单扇门，碉门外层钉铁皮，并在门框上端处嵌石坂一块，俾题碉名。碉堡外缘，用木栅围成土垒，土垒内依次设有侧防设备、出入口及门、散兵壕、横墙等。
碉堡的建成半年不到，问题就不断出现。1933年6月24日，江山代县长周心万分别向浙江省政府主席鲁涤平、民政厅厅长吕苏筹、保安处处长俞济时、第一特区行政督察专员汪汉滔汇报损毁情况，并要求拨款修理，称“本县奉筑碉堡择地多在高山尖峰之上，且因急于求成，选择施工未及从容办理，县长奉命莅任，深知筑碉拒匪，为边防要政，故接事未久，既往各处验视，颇以保固难久为虞。”通过对所筑碉堡的调查发现，建筑方式有不合规定的，工料又欠坚实的，平时有剥落渗漏的现象。特别是入夏以来，淫雨兼旬，有因天盖渗漏而砖土松裂的；有因基础不实而墙身变动的。县城西山的镇西碉、北峰的北门碉等皆因山水浸淫，基地倾陷，全部塌损，不堪修理。由于全县有45个碉堡改修经费不足，省保安处虽拨专款7000元，可这是杯水车薪，县政府将问题推给基层，便下令各区区长、各级公安局（所）长、各有关乡镇长、县基干队，命令中称“（建筑碉堡）以前既有贻误，现在允宜补过，事关军用设备，不容稍有疏忽，所有各处碉堡应着就地乡镇长逐日查看。一有渗漏剥蚀，既须责成原承办人，鸠工修补，小损不修，大损难治，一经全部坍塌，原承办人即负赔修责任，该管区局乡镇长，亦有相当处分。”
西山3个碉堡的建成，实际并没有发挥防红军的作用。1934年9月，红军北上抗日先遣队途径江山，经廿七都山区，进入石门、小清湖等平原地带，攻取了清湖镇，渡过了江山港，绕道上王到大陈，再去五都炸江山铁路桥，避开了重兵把守的江山县城。不过，先遣队转战江山，再次引起国民党当局的重视，为防红军再进浙江，奉蒋介石令，浙江省政府再次下文江山县政府，称：“委员长蒋鱼酉行战六电开，查浙皖赣闽边区匪气未靖，窜扰堪虞，各地城防亟应注意修理，并宜于城内之要点择要构筑碉堡以利防守。”江山县政府再次对西山３个碉堡进行修复。1935年至1937年，红军挺进师转战江山，主要活动区域在廿七都、塘源口、长台等山区。由此可见，国民党修西山碉堡的最初“防匪”企图终未得逞。
抗战爆发修工事
“七七事变”后，抗日战争全面爆发。1938年5月，江山县政府奉令开始构筑野战工事，县里专门组织成立了构筑工事临时办事处，征集工料，依照第五区参谋周廷柱勘定的方案，在文溪、清湖、赵家、坛石、郑家坞五乡镇动工构筑，西山等县城四周工事率先开工，于8月初步完成。1939年，日军首次轰炸县城，3人被炸伤。为防御日军空袭，江山县政府又在城区西山、鸡公山，开掘防空壕。1939年7月，北门碉、鸡声碉修复完毕，镇西碉因位置太高已倒塌，汇报后奉令放弃修复。
西山由于地理位置特殊，抗战开始后被选定为城郊主抵抗阵地，构筑的野战工事主要由战壕和碉堡组成，西山战壕是体量最大的野战工事，由机关枪掩体、轻掩蔽部、交通壕及伪工事等部分组成，呈纵深配置，星罗棋布相互侧防，相互支援，阵地火线组织不呈间隙。为避免阵地暴露，构筑工事所需用的木料不在阵地附近砍伐。为加强伪装，开始构筑战壕工事时，先将标定工事位置上的柴草、小树木连根拔起，分置两旁附近，等工事完成后将这些柴草、小树木移植于胸墙及背墙上，使其生长成为自然伪装。
野战工事的建成，也常受到人为破坏，特别是可移动的木料、器具等常被人拿走。1940年1月，县政府和国民兵团特下发江山县府团军字第1号布告，明确：“为期保持永久强度，以应付临时非常事态起见，并奉颁发国防工事监护实施办法及规定，凡毁损国防工事及碉堡，无论军民均须依照陆海空军刑法惩办。”
除了人为破坏外，风雨的剥蚀，白蚁的集蛀，野战工事塌损时有发生。1940年10月，浙东战局日趋紧张，省政府下令征集工料修理县城附近四周损坏野战工事，提出：“凡我国民，在此为急迫之秋，即毁家纾难，亦属义不容辞！”文溪镇镇长兼国民兵队队长王寿昌接到命令后，于10月25日上午7时至12时在文溪镇公所召开保甲长会议，商讨修理野战工事。据测算，19个重机枪掩蔽木料约需1825根、71个轻机枪掩蔽木料约需3479根，共5300根。由于文溪镇本镇并无木料出产，为应急计，一面先由全镇12保设法向各祠众及殷实户商借垫200元，合计2400元，交由镇公所，向就近木行购买应用；一面呈请县府向无工事乡镇帮忙。民工依照民工清册按名征集，来镇转派工作，如派工不到者每工征收代役金三元，由镇出据征收。发现西山工事有白蚁集蛀，应设法防治。对于白蚁，用柏油涂擦、硫磺粉熏炙等方法随时设法扑减，并注意掩体内有积水，即应设法排除，以免霉烂易为蚁类蛀蚀。
1941年，原野战工事改名为国防工事，要求平时加强管理，根据浙江省政府颁发的《国防工事实施监修应行注意事项》，下令各地划分区域组织义务修补队，明确各乡镇境内所有工事由所在地保长兼任工事保管助理员，由其切实负责监护其义务修补队。要求平时严加监护，随时修补。4月30日，江山县国民兵团团副兼国防工事保管主任朱文蔚等前往文溪镇下西山至鸡公山一带重机枪掩体9座、轻掩蔽部34座国防工事进行验收，验收发现存在交通沟太浅，机枪射界狭窄，伪装不到位，蚁食腐烂等情况，文溪镇国防工事义务修补队当即前往修补完竣。
1942年5月，浙赣战役爆发。5月24日，江山县政府接第三战区司令长官顾祝同急电，要求“尽量发动民夫、携备工具，候令担任国防工事之构筑为要”。当得知第49军军长王铁汉不知江山四周有国防工事时，江山国民兵团便派团副朱文蔚前往洽谈。5月29日午后5时，江山县政府接第49军军长紧急命令，要求江山城郊原有国防工事亟应修理，并指派第49军本部何营长负责督导，派张作仁、张凡、严大余分别为工兵第一、第二、第三连联络员，派邓肇昇赴文溪镇负责督导征料。下令文溪镇应征集十八岁至二十五岁民工300名，并要求付给每名民工每天米一斤半，工具自备，发动民夫，征集材料，赶速修理并限于6月2日前完成。
随着衢州城失守，6月8日，第74军的第57师附40师一团，占领下地尖、岭头山、林羊岗、烟山、江山城、下屋、七星山、溪坑垅线之阵地，西山国防工事归国军使用。6月10日，日军侵入江山，11日拂晓，日军以敌机6架掩护其步兵，分4路转向胡家山尖、罗坳亭迄江山以西之线阵地猛攻。14时，国军奉令转移西山有利地形，旋被千余之敌尾击，致演成西山附近的恶烈战斗，一时枪炮、手榴弹声、冲锋喊杀声动地震天，西山变了血坑尸窟。江山城掩护战遂告终止。6月11日晚，日军侵占江山县城。
之后，江山沦陷75天，西山碉堡和战壕被日军占用。虎山街道孝子村村民刘美云回忆：“江山沦陷前，听到日本人要轰炸江山县城的警报，我和家人就躲在了鸡公山接云洞里。江山沦陷后，炮台山碉堡（鸡声碉）里有日本人岗哨，我父亲刘寿林挑担往西山岭经过，有几个日本兵走下来，从他手上还抢走过两条香烟。”
江山解放抢阵地
1949年初，经过辽沈、平津、淮海三大战役，全国解放战争取得了决定性的胜利。5月4日，闽浙边人民解放军浦江衢游击支队江山第一大队得知开化县已解放的消息后，立即做好迎接解放大军和配合解放江山的战斗准备，并派出侦察员到常山与解放军联系。5月5日夜里，2野5兵团16军46师138团在行军途中，接到师部夺取江山、配合兄弟部队会战衢州的命令。6日上午11时，138团指战员在师政委范阳春和团长韩国锦的率领下，由常山出发，一路急行军赶到大陈集中。这时，游击队也已从坛石竹子林赶到大陈集结待命。根据游击队提供的情报和解放军侦察排的报告，得知江山城内敌兵力数倍于我军，敌人的配置大致为西山一个营，火车站一个营，东北侧为交警队一个营，城南老虎山附近一个营和一个团部，其余部队散驻县城各处。下午13时许，138团团长韩国锦率三营八连跑步前进，首先抢占要点，战斗先在西山北侧北门碉山底附近小桥边打响，解放军以凌厉的攻势，20分钟全歼国民党警戒阵地一个守卫排，占领北门碉及其附近战壕等，控制了制高点，之后三营向城南出击。一营接替三营攻击城北，先夺取火车站，再占领北关；二营从城西正面突击，沿原镇西碉下的山凹处山路翻过西山，一举突破旧城墙，先攻占伪县政府，再捣毁敌师指挥部。16时30分，战斗胜利结束，一三八团以伤亡不到50人的代价，取得了歼敌5600余人的胜利。
据95岁的徐仓章老人回忆说：“江山解放时，我就躲在西山的战壕里，当时很多人躲那儿。我亲眼看到十几个解放军，猫着腰上西山，占领碉堡。”当问及碉堡何时被毁时，老人告知是解放后，由于没人管理，逐渐倒塌，砖瓦、楼板等被人挑去了，现只留下点遗迹。
保护遗迹添景点
西山有着丰富的人文历史、地理景观。西山东侧山脚由南到北，拥有雪泉、梅泉、须女泉三大名泉，山上有鸡公石、目莲洞、接云洞、海会寺等景点。相传南宋徐存曾于鸡公山接云洞讲学，还曾修有宋朝县令黄汝嘉题额的“江山奇观亭”；元代周丙吉隐居于梅泉讲学；清嘉庆十八年，钱塘梁同书曾为“须女泉”题字。西山1969年在“备战、备荒、为人民”的口号下,江山县政府还在西山东侧建造了长750米、宽3米、高3.5米、面积2000平方米的西山坑道。
西山也是江山市民户外休闲的集散地。集绿色、生态、休闲、健身于一体的西山游步道已全线连接贯通，与西山绿道相连，全程有逶迤起伏的远山、清新的空气、芬芳的花香、葱郁的树木。西山健身公园还被国家体育总局命名为国家级全民健身户外活动基地。站在西山山顶远眺，山青水秀，天水一色，县城尽收眼底，使人心旷神怡。
当前我市正在大力推进全域旅游，城市旅游是其重要组成部份，西山碉堡、战壕等资源为江山旅游增添了更多历史元素，对其进行保护、利用、开放有着多重意义。为此，笔者建议在西山的碉堡遗址和战壕遗址处，立碑保护，恢复部份原貌供市民学习参观。
抚摸沧桑,往事历历在目，那些被岁月侵蚀的痕迹,使得西山可感、可触。西山，这是大自然留给江山人民的财富，是历史积淀深厚的宝地，是接受教育的基地，也是江山旅游的宝贵资源。愿西山成为江山的一座金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