浙江日报讯 潺潺芝溪在衢州衢江区顺流而下，朱永平捧起一把溪水洗脸：“2014年底我刚上任时，这里还是一条污浊的‘牛奶河’，经过一年治理就达到二类水标准。我们上方，终于有在水一方的美景了。”
作为当地的母亲河，芝溪在上方镇党委书记朱永平眼里的分量不轻。近30年来，由于受碳酸钙产业乱开发影响，曾经碧波荡漾的芝溪变成一溪脏水，整个上方也笼罩在白茫茫的“雪色”之中。漫天的灰尘无孔不入，一些家庭长年开不了窗。
作为富民产业，碳酸钙产业对上方镇GDP的贡献率达80%，当地60%以上的劳动力从事与碳酸钙产业相关的工作。这个两难的困境，一直横亘在上方人眼前。随着“五水共治”“三改一拆”工作深入推进，这个问题也到了非解决不可的地步。截至目前，上方镇已关停93家石灰窑；71家灰钙类企业除4家整治提升外，有67家分三批关停；6月15日，最后一批40家重钙企业，按计划也进入整治提升阶段。
老路，难以为继
作为“中国碳酸钙基地”，上方拥有丰富的矿藏资源。靠山吃山。依托丰富的石灰石和方解石资源优势，经过近30年的发展，碳酸钙成为上方镇的传统主导产业，也成为一方富民产业。
但发展的代价，也令人扼腕叹惜。
由于当地的碳酸钙企业，多数为灰钙加工企业，普遍规模小散、工艺落后、耗能较高，且没有任何污染治理设施，不仅烟尘污染严重，还导致越来越多山体和林业遭到毁坏。在此过程中，大量违法建筑不断滋生，生态环境持续恶化，当地群众的正常生产生活受到严重影响，由此带来的社会矛盾也日渐突出。
对这一破坏环境的问题，当地一直以来也予以高度重视，多次想方设法进行整治。
“产业链不完善、产品精细化率低、消耗和排放高，上方的企业只赚了很小一部分开采和粗加工的利润，而高科技、高利润、高附加值产品几乎没能涉及。”被镇里请来“会诊”的中国碳酸钙协会专家组成员胡永琪说，在环保、降耗要求不断提高和国家产业调整的背景下，上方的钙产业必须谋变。
碳酸钙产业以石灰石为主要原料，经机械破碎、粉磨后，形成不同粒度要求的产品，用于造纸、塑料、橡胶、建材、食药等领域。“碳酸钙前景非常广阔，只有告别低小散、走向高精尖，上方钙产业才能成功突围。”衢江区碳酸钙行业协会会长童志寿说。
问题在日益积累，共识也在逐渐形成，一幅绿色突围图景就此绘就。2014年底，衢江区邀请中国碳酸钙协会专家，对上方钙产业发展进行科学论证、规划，理清产业整治目标与提升思路。
朱永平说，遵循环保先行原则、绿色发展理念，在充分调研和反复论证基础上，《衢江区钙产业转型升级规划》应运而生。
转型，迎难而上
一个靠碳酸钙产业支撑经济几十年的小镇，要从头再来，谈何容易？
根据这一规划，上方镇严明“该关停的关停、该整治的整治、该转型的转型”原则，淘汰一批、提升一批、重组一批，倒逼企业转型，加快推进产业结构升级。
此次整治，涉及200多家企业。“触动利益，真的比触及灵魂还难。”朱永平说，尤其对关停企业来说，难度可想而知。
朱永平这样形容自己任职上方的近两年经历，“不是在化解矛盾，就是在化解矛盾的路上”。
去年6月5日，一位村支书怒气冲冲地来到朱永平的办公室，递上一份辞职报告：“企业不能关，这是我20多年的心血。”这名村支书当了10多年村干部，家中开着一个石灰窑、一家灰钙厂，因他的两家企业“低小散”，被列入关停之列，情急之下来找朱永平说事。
“整治工作是否顺利，关键看干部能否带好头。”从绿色发展理念到“五水共治”要求，从产业转型内涵到生态环境负荷，从党性原则到群众呼声，朱永平和他谈了整整半天时间，“群众都盯着党员干部的一举一动，你不带头干，其他人怎么会跟上来？区里的这项重大决策又如何实施下去？”这名村支书最终第一批签了关停协议。
此后，整治工作顺利推进，石灰窑、灰钙类企业大批关停。但随着整治深入，投资更多、规模更大的重钙企业整治提上日程，一场更大的风波又在上方镇酝酿。
今年5月上旬，有人在微信朋友圈发布一封煽动性极强的信件，称“企业关停、经济停滞，上方没希望了”，蛊惑企业主拒绝整治，一时流言四起。
面对挑战，镇里迅速研究对策，决定以事实说话，在“上方聚焦”微信公号上发布一篇题为“2016，上方想和您好好谈谈”的文章，及时回应群众关切，引导舆论导向。文章公布的一组数据，让谣言不攻自破。
虽然流言散去，但镇干部并未因此止步。他们挨家挨户到企业做工作。
小镇，在水一方
转型升级主战场，也是干部作风和能力的大考场。
“在这次整治中，我们体会最深的是，只要干部真心办实事、解难题，就能得到群众的理解支持，再硬的骨头也能啃下来。”朱永平说，治水拆违这场攻坚战，历练了一支敢于担当、能打硬仗的基层干部队伍。
随着整治工作推进，关停的企业要寻找出路，这比简单关停企业要难得多。
镇长黄永华说，整治只是手段，产业转型升级才是目标，否则上方经济同样没有出路。为此，镇干部纷纷上门和企业主沟通，并带着几十名企业主，分别到湖州长兴、广西贺州、山东泰安等地，重点考察钙产业先进技术、装备和其他新型产业，麦尔兹窑、人造板材、纳米轻钙等一批符合产业政策和环保要求的项目，有的正在谈判，有的已经落地。
5月29日，重钙企业整治提升之初，镇里从上海、桂林、东莞等地请来6家厂家，展示高端生产设备，介绍产业发展方向，使众多企业主心里有了谱。
作为当地六成以上劳动力从事的主导产业，相关企业关停，必然影响农民就业和增收，这个问题同样沉甸甸地压在镇干部的心头。负责农业和旅游的副镇长罗维，从整治开始后，就一次次地奔忙在乡间，和村干部商量对策，听农户谈意见建议。
有的村想发展现代农业。镇里鼓励村民种植油用牡丹，罗维带队前往山东菏泽，引进一批幼苗，请来国家林业局专家传授技术，如今已建立500亩油用牡丹育苗基地，亩均收入可达5000元；听说衢江有人养白玉蜗牛，不仅环保而且效益不错，这两天他又准备带队去考察。
休闲旅游和民宿经济，也成为上方重点发展的产业。上方镇与淳安交界，千里岗山脉将上方和千岛湖一分为二。罗维说：“镇上正在制定方案，计划修缮畏岭古道，借力千岛湖旅游资源，发展民宿和农家乐。”
金牛村曾经的碳酸钙企业女老板谢春花，这段时间正在接洽休闲旅游项目，另有几名企业主准备介入。按照谢春花畅想，沿着古道登上山顶，千岛湖一览无余，山坡红枫成片，山脚竹筏漂流，上方美不胜收。
在水一方的上方，也许值得期待。
